媒體記者測試廣州真實信任度:拾獲錢包 半數不還

你還相信陌生人嗎?羊城晚報近日在廣州街頭做瞭一次大膽測試:9名羊城晚報志願者以四出“街頭劇”測摸老廣對陌生人的信任度。

測試結果令人失望:80%以上的人對陌生者心存芥蒂,而50%撿獲錢包的市民不會物歸原主;同時,志願者嬋姨和紅姨在人來人往的馬路邊頭暈蹲地四次,沒有一人上前扶助……

是誰動瞭我們的互信?一位匿名路人說,他不是對陌生人心存敵意,隻是“不想惹事”。“你們幫我提東西,或我幫你撿錢包後,或多或少會對我產生影響,這些影響或許是好的,或許是壞的。為什麼我要賭這一把”?這是真誠而讓人心寒的心聲。

無怪中國社科院在今年初發佈的《中國社會心態研究報告2012—2013》顯示,社會總體信任程度僅為59.7分,“已經跌破信任底線”。針對北京、上海、廣州等七座城市的調查顯示,超過七成人不敢相信陌生人。

我們希望,《報告》的“信任分”隻是一堆無意義的數字。廣州城的真實信任度到底如何?我們和眾街坊一樣,渴望知道答案。因而,我們需要這樣一次街頭行動,需要對《報告》做一次“落地”測試。我們懷揣尋找真相的善意,我們努力尋求解決的良方。

您,願意與我們一道嗎?

·何裕華·

拾獲錢包 半數不還

拾獲錢包之場景一




否認拾獲

街頭劇探人心

鬧市遺失錢包之後……

文/羊城晚報記者 何裕華

時間:4月4日傍晚、4月5日上午

地點:客村地鐵站、北京路、上下九步行街、天河又一城購物中心一帶

志願者:楊小姐、阿熹、小燕、小吳、小敏、嘉琪

模擬情景:志願者於鬧市遺失錢包

期待反應:陌生路人撿獲錢包並物歸原主

測試結果:大部分路人未撿起錢包,撿獲路人中則大概一半據為己有

4月5日上午11時許,記者與志願者阿熹和楊小姐一同前往廣州人氣最旺的北京路步行街。阿熹與楊小姐各自準備瞭一個舊錢包,錢包裡有20元和一張帶有聯系方式的卡片。他們抱著希望:錢包丟瞭,會有人歸還。

漠然無視者多

走進人來人往的北京路,楊小姐一邊看著古城遺跡,一邊拿出後褲兜的紙巾,不經意間跌落瞭準備好的舊錢包。記者在旁看見,跟隨其後的是一傢四口:一對夫婦和兩名小女孩。其中身穿藍色上衣的男子看見錢包後,立刻停下腳步並撿起來。但當他打開錢包後,並沒有追上走在前面的楊小姐,而是把錢拿出來,錢包則放進褲兜裡,然後與傢人一同轉向路邊的雪糕店。

約五分鐘後,記者見其仍沒有歸還錢包的意思,於是與楊小姐一同上前詢問該男子。“是的,我撿到一個錢包。”該男子在褲兜摸出楊小姐的黑色錢夾。當楊小姐發現錢包內的20元不翼而飛時,該男子一臉無辜道:“沒有啊,原來就是這樣的,裡面沒有錢。”在這種近乎“死無對證”的情況下,記者隻好轉問其為何不歸還錢包。該男子表示:“打算往前走一段再打電話給失主。”

為瞭區別人來人往的北京路,志願者小吳和小燕在天河商圈選擇瞭一條人比較少的過道進行丟錢包測試。走在路上的小燕把同樣裝有20元和聯系方式的舊錢包遺落在一傢絲襪店的門口,記者觀察到,隔壁手機店內2名正在閑聊的店員看見遺落的錢包,但並沒有提醒小燕撿起來。隨後,小燕進入絲襪店,一群路人經過錢包跌落處後,錢包就不見瞭。記者隻看到人群的背影。其後,小燕等瞭數日,仍不見有人聯系她歸還錢包。

“不甘心”的楊小姐在北京路前後又“丟”瞭四次錢包,其中兩次均沒有被路人撿起來。記者觀察到,不少路人看到地上錢包,但都沒有停下腳步。其中一對情侶經過時,男子一直看著錢包並有意上前撿起來,但其女友表示,“閑事莫理”,並拉著他離開。最後,該錢包被一拾荒者拾獲,拾荒者取出錢後,把附有聯系方式的舊錢包放在一個垃圾桶上面,然後離開。

隨後,小燕在天河又一城附近又選擇瞭一條人流量比較大的街道進行測試。她坐在路邊的椅子上休息,離開時遺留下舊錢包。離開椅子不到一分鐘,一名女保潔員發現瞭舊錢包,猶豫瞭一下,她把錢包裝進自己白色工作服的外套口袋裡,然後繼續推垃圾車往前走。走瞭一會,保潔員從口袋裡拿出錢包,搗騰瞭一會兒後,把錢包塞進自己的口袋裡,並拉起白色工作服作遮掩,隨後消失在人群中。

主動奉還者少

據統計,楊小姐在北京路與上下九步行街合共進行瞭10次測試,有兩次是被好心人提醒拾回錢包的。其中一名是剛回鄉掃墓返城的老伯,另一名是學生模樣的男孩。當她上前向老伯道謝時,老伯隻是笑說瞭一句“不義之財不可貪”,便匆匆離開。

而小燕也嘗試在天河某美式連鎖快餐店內遺落錢包,記者看到,小燕離開餐廳後,有數名顧客看見錢包,但是沒有人主動撿拾。約5分鐘後,服務員收拾桌子,發現遺落的錢包,把錢包收走。15分鐘後,小燕接到餐廳電話讓其認領錢包,她在餐廳填寫瞭身份證號、姓名及聯系方式,並描述瞭錢包內含物件後,順利取回錢包。

此外,志願者小敏在地鐵客村站附近也做瞭一次測試,一位年約六旬的老太太見遺落的錢包後,喊住瞭她。當小敏繼續往前走時,老太太小跑追瞭上去,親手物歸原主。老太太表示:“沒有想過錢包裡有什麼,隻是想盡快把錢包還給失主。”因為,她也曾丟失過貴重物品,“其實誰見到錢都會貪心的,至於還不還,就要憑良心瞭”。

視頻/羊城晚報記者 艾修煜

“不去碰就沒壞事發生”

在測試過程中,記者與一位對遺落的錢包視而不見、漠然走過的路人攀談,發現其心態頗具代表性——

羊城晚報:我觀察到你看著失主丟瞭錢包,為什麼不撿起來?

匿名路人:怕惹事。

羊城晚報:做好事怎麼會惹事?

匿名路人:怕是騙局,以前也聽說過,有人丟瞭一沓錢什麼的在路邊,好心路人經過撿起來,卻被說換成瞭假錢,要人傢賠。

羊城晚報:所以你寧願當沒看見?

匿名路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去碰就不會有壞事發生。

羊城晚報:假如換過來,你是失主呢?

匿名路人:隻能自己小心一點,不能指望別人。

·何裕華·

要我幫你提重物嗎?

街頭劇2

文/羊城晚報記者 黃博純 林園

時間:4月4日中午

地點:越秀區共和市場、廣州東站地下人行通道

志願者:大學生小吳

模擬情景:主動幫助路人提重物

期待反應:路人信任熱心人並接受幫助

測試結果:有人擔心被騙婉拒,有人欣然接受感動到哭

4日中午11時許,越秀區共和市場人來人往。志願者小吳是廣州某高校大四學生。為瞭使自己看起來更加自然,小吳還特地在市場買瞭一把韭菜。

而還沒開始測試,市場的菜販就被“嚇”跑瞭幾位。原來,記者在街邊隱蔽地架起相機和DV錄像機,準備捕捉小吳和街坊接觸的場景。而這一幕還是被幾位菜販們發現瞭,不明所以的他們,搬起東西默默地撤走瞭……

多數微笑婉拒

迎面走來一位滿頭銀發的阿婆,她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提著一大袋肉菜,停在一個水果攤檔前。“阿婆,需要我幫你提東西嗎?”小吳上前問道。沒有詫異,老太微笑著連連搖頭說:“不用瞭不用瞭。”緊接著,小吳又走向一位老伯,他的雙手也提著裝滿瞭肉菜的膠袋。“不用瞭,我自己可以的。”老伯搖手後走開。而一位提著大袋青菜的中年婦女,也拒絕瞭小吳的幫助。記者觀察到,這些拒絕的街坊,對小吳的態度都是友好的,均是笑著拒絕她。

這時,拉著鐵質拖車、車上裝滿瞭肉菜的一位阿婆走進瞭我們的鏡頭,阿婆還拄著一把拐杖。“阿婆我幫你提東西吧!”小吳上前詢問。阿婆笑著拒絕瞭她。

記者隨後上前,告知老人測試的意圖,並詢問她:“為何拒絕志願者的幫助,是因為不信任陌生人嗎?”老人說,自己姓簡,今年已經77歲瞭。“我對陌生人也是很信任的,遇到的人都很好。我想我都這麼大年紀瞭,如果還有什麼人會來騙我,那真是太沒良心瞭。”簡姨說,自己的腰不好,醫生建議她要多活動,“平時我去坐地鐵,或者走在路上,也有人說要幫我。有時候我看地鐵比較擠,就接受瞭別人的幫助。這次拒絕她(指小吳,記者註),真的隻是因為我自己想鍛煉呀!”臨走前,簡姨連連向記者道謝:“謝謝你們的關註瞭!”至此,我們累計測試瞭4次,小吳均空手而歸,沒有人接受她的幫助。

孕婦感動落淚

隨後,記者和小吳又來到瞭廣州東站汽車客運站附近的地下通道。通道連接地面一共有兩處樓梯,一處約10級,另一處有30多級,夾在其中則是一塊平臺。此時已是中午12時多,客運站客流不減,來來往往多是提著重物、趕著去客運站的搭車者。小吳主動嘗試幫路人提重物,試探路人是否信任她,累計測試10次左右。

首先是一對推著嬰兒車、提著幾袋行李的夫婦,沒有三頭六臂的他們,想一次性爬上兩處樓梯很有難度。小吳於是主動跑至推著嬰兒車的女人旁邊,詢問是否需要幫助。面對突如其來的援助之手,她有點猶豫,不過還是讓小吳幫忙一起把嬰兒車提過瞭10級臺階。這時,走在前面的丈夫才發現有人幫忙,眼看前面還有30多處臺階,他微笑地跟小吳說:“不用瞭,謝謝!”果然,其妻子也不願意讓小吳繼續幫忙瞭。於是,她站在平臺上等著丈夫先把行李搬上去,再一起把嬰兒車提至地面,這個過程,任憑小吳多熱心地主動要求幫忙,女士隻是連聲說:“不用瞭,太麻煩瞭。”

又是一波提著重物的乘客經過,一個穿著時尚的女生提著沉重的行李箱,有點吃力。小吳連忙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忙,誰知這位小女生面無表情,一句回絕。幾位年紀較大的阿姨又出現在我們的視線,她們幾個提著大包小包,有說有笑。小吳又跑瞭上去,熱情地問:“需要幫忙提行李嗎?”一位阿姨扭頭大聲問:“客運站在哪裡啊?”小吳一五一十地告知客運站的位置以及怎麼走。隨後,她們按著小吳所指方向走去,一聲感謝也沒有。

一位20多歲的孕婦,拖著偌大的行李箱,還背著一個沉重的書包,流著汗,看來很需要幫忙。小吳上前說明來意後,她立刻微笑地答謝並接受幫忙。這一路上,她們有說有笑,走過樓梯,小吳還幫著把行李提至客運站附近,還詳細地告訴她怎麼購買車票。與小吳告別後,記者觀察到,這位孕婦的眼眶瞬時打濕,流出眼淚。

微對話

婉拒者說:我們擔心受騙

前文提到的那對推著嬰兒車、提著越南商標查詢幾袋行李的夫婦,到底怎麼想?為何先是接受幫助,而後又警覺地拒絕瞭?記者試圖走近他們——

羊城晚報:你好,我們在做一項關於“城市信任度的調查”。為什麼拒絕瞭志願者的幫忙?

吳先生:太麻煩別人,我們自己可以的。

羊城晚報:我留意到你太太一開始接受瞭幫忙,你知道瞭之後又拒絕瞭?

吳先生:也是怕受騙吧。一開始我走在前面,不知道這事。後來我看見瞭,搬個東西嘛,我走兩趟也沒問題。

羊城晚報:哪一點讓你覺得容易受騙?你是不願意信任陌生人嗎?

吳先生:不好意思啊,我們趕著回傢,謝謝你們。

落淚者說:有人幫太難得

而那位接受幫助的孕婦內心又被什麼觸動瞭,竟至於感動到哭?且聽她說——

羊城晚報:你好,我們在做一項關於“城市信任度的調查”。我看你接受瞭志願者幫助之後,一下子感動到哭?

李小姐:是啊,我一下子很感動就哭瞭。

羊城晚報:你為什麼這麼信任陌生人?

李小姐:我一個人從山東坐瞭20幾個小時的火車,非常辛苦,一路上也沒有人幫。突然碰到有人幫忙,很有感觸,太難得瞭。一般的人,都不會主動幫忙的。

羊城晚報:你沒有擔心被騙嗎?

李小姐:沒有,沒有。我所有貴重的東西都放在這個箱子裡。看到這位小女孩,覺得很親切,我以前也做過義工,幫助過別人。

·黃博純林園·

求借手機 八成不理

街頭劇3

能將手機借我一用嗎?

文/羊城晚報記者 鄭少玲

時間:4月4日下午

地點:北京路步行街、解放路鹽運西社區

志願者:耀叔

模擬情景:向陌生人借手機打電話

期待反應:路人大方借出電話

測試結果:85%以上的路人不願意借出手機

八人有一人願借

4日下午3時許,北京路步行街新華書店前,耀叔向一名路過的中年男子靠近,並用地道粵語向其解釋急借手機的理由。那名中年男子邊走邊聽,腳步不停揮揮手,快步走開瞭。耀叔又跟一對年輕情侶借手機,結果男的正猶豫時,被女朋友果斷快速拉走瞭。耀叔屢敗屢戰,再向正在逛街的一傢人以及其他幾名路人借手機,無一人願意借出。

等耀叔向第八名路人借手機時,這名20歲左右的小夥子停下來瞭。此人學生模樣,與他一起的還有三名同齡夥伴。小夥子告訴耀叔,自己是來廣州旅行的外地學生,聽不懂粵語。耀叔立刻用普通話向其解釋瞭借手機的原因,小夥子毫不猶豫從褲兜裡掏出手機借給耀叔。耀叔用小夥子的手機撥通瞭記者的手機,記者看到號碼顯示來自陜西渭南。

四人有一人願借

記者隨後與耀叔一起來到解放路附近的鹽運西社區。這個社區有著悠久歷史,因位於清代鹽運司之西而得名。耀叔首先來到社區一傢士多店借手機,結果店員明明手裡拿著手機就是不願意借出來,還告訴耀叔再嘗試多等一下前來與他會合的人。耀叔離開後,又嘗試向一位正在社區裡行走的街坊借手機,結果那名街坊反應非常強烈,一邊揮揮手大喊“沒有”,一邊快速走開。

耀叔隨後又跟一位坐在社區裡一傢士多店的街坊借手機,結果那名街坊以自己“沒帶手機”為由拒絕瞭。有點心灰意冷的耀叔抱著最後的希望,來到社區裡另一傢士多借手機。當時士多裡有一位20多歲的男青年正在看店,而且正在玩手機。聽到耀叔的請求後,男青年不是把手中的手機借出,而是從抽屜裡拿出另一個非常殘舊的手機遞給耀叔。

“我不信有人願借手機”

志願者耀叔是一位老廣州。4日下午,記者在北京路步行街新華書店前與耀叔見面時,希望他扮演這樣一個志願者角色:約瞭朋友,匆忙出門卻忘帶手機;等到約定地點,發現朋友遲遲未出現,因此急需向身邊的人借手機。

出乎意料的是,耀叔聽完記者的話後,反應頗強烈。他說自己無法勝任這樣的一個角色,因為他覺得不用試就知道結果。耀叔說,在當今這個到處充滿陷阱的環境中,每個人的防備心理都非常強。巧的是,在跟記者碰面之前,耀叔剛收到兩條短信讓他進行銀行轉賬,明顯是騙子設下的圈套。

耀叔告訴記者,他認為不可能有人願意借出手機的,因為將心比心,他也不願意向陌生人借出手機。但耀叔最後還是配合地走上街頭和社區,嘗試是否有人願意借出手機。雖然在測試的12人當中,隻有2人願意借出,但耀叔已經覺得“很滿足”瞭。

耀叔感慨地表示,還是學生最善良單純,“小夥子得知我的處境後,二話不說掏出手機借給我打電話,我真的很感動”! ·鄭少玲·

“做好事請別忘留一手”

不久前,市民嚴小姐在廣州客村地鐵口,曾遇到陌生女子向其借手機打電話。事後嚴小姐有申請越南商標所感悟:“雖然我非常樂意幫助有需要的人,但我覺得做好事還是要留一手。”

據嚴小姐介紹,當時一個年輕女人提著菜走向她,說自己跟朋友約好在地鐵A出口見面,但等瞭好久都沒見到朋友,手機又沒電,所以急著借手機聯系朋友。年輕女人說,手機可以讓嚴小姐自己拿著,她撥號碼就行。

看著年輕女人一臉急切又不像壞人,嚴小姐讓她撥瞭號碼,但手機還是拿在自己的手裡。電話接通後另一頭傳來很粗魯的男聲,說在A出口正趕過來。然而,不一會兒,嚴小姐竟然發現有輛舊車就停在旁邊馬路,年輕女人隨後迅速上車。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卻覺得不對勁。”嚴小姐尋思年輕女人說尋人不著,暗示與她見面的人是步行的,但後來她卻上瞭一輛小車。此外,年輕女人在跟嚴小姐對話中,透露瞭她對地鐵出口其實是不熟的,但她又說常出入這個出口,顯得自相矛盾。更沒想到小車突然就在嚴小姐面前亮燈,如果當時把手機給瞭她打電話,她五個箭步就能上車跑瞭,那時無論如何都追不上瞭。

·鄭少玲·

阿姨頭暈蹲地之後……

街頭劇4

文/羊城晚報記者 馮小靜

時間:4月3日上午

地點:天河購物中心一帶

志願者:50多歲的嬋姨和越南商標代辦紅姨

模擬情景:阿姨走在路上忽覺頭暈蹲地

期待反應:有陌生路人主動上前提供幫助

測試結果:沒有人上前幫忙

4月3日上午,雨勢頗大。參與調查的兩位志願者都是50多歲的阿姨,我們期待在當阿姨頭暈蹲地時,有陌生人上前提供幫助,或詢問或伸手相扶或撥打120……測試一共進行瞭4次。

頭兩次測試選在天河購書中心一帶負一層的地下商城進行。雖然是上班日,但因為行人必須從地下通道過馬路,所以商城內來來往往的行人比較多。首先“上場”的是嬋姨,在人群中走著走著,她忽然“頭暈”蹲地。此時行人中沒人察覺有異樣。嬋姨蹲在地上,長達兩分鐘。她身邊不斷有各色行人經過,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甚至還有不同膚色的,中間有人側目而過、有人走過之後回頭望瞭一下,都沒有人上前詢問。當中有一位提著雞蛋和青菜的阿姨走過,對地上有一位需要幫助的同齡人,似乎沒有察覺。兩分鐘後,蟬姨站瞭起來,朝著記者的方向無奈笑瞭一笑。

第二次測試開始瞭……這時,商場內的保安“盯上”瞭我們。在得知意圖後,保安告訴記者,他在工作中也不時遇到真的突發不舒服的顧客,如有人暈倒或跌倒,保安肯定會第一時間上前處理。“不過我們也不敢扶的,隻能幫忙打120”。第二次測試的結果與第一次一樣。

雨勢小瞭,我們又重新回到購書中心門前。在這個行人更多的人行道上,兩位阿姨又恢復瞭一點信心。第三次測試,嬋姨蹲在地上的時間更長瞭……她一直在等那一雙手、等那一句問候。可惜,沒有人願意為她停下腳步,隻是投來奇怪的目光。4分鐘之後,一個中年男子朝嬋姨的方向小跑過來,記者心裡一緊。但見一男子從嬋姨身邊跑瞭過去,原來他是路邊臨時停車的管理員,有生意上門瞭!又過瞭一分鐘,還是沒有人上前,擔心嬋姨蹲得太久,記者忍不住上前扶起瞭她。第四次測試“上場”的是紅姨,結果一樣令人失望。

微對話

一個阿姨說“沒想到”

阿姨久久蹲地,竟沒有一個陌生人願意伸出援手。這個結果超出兩位志願者的預期——

羊城晚報:嬋姨,您怎麼看這個測試結果?

嬋姨:真是沒想到,原本以為隻是沒人敢上前來扶,沒想到連問一聲的人都沒有。

羊城晚報:您怎麼會覺得沒人敢扶?

嬋姨:講句實話,真是沒人敢扶的。我就真的跌過一次,是在下公交車的時候。車站沒有一個人敢扶我,後來是我自己慢慢爬起來的。

羊城晚報:當時您能理解那些人不敢扶你嗎?

嬋姨:能理解。人傢也是擔心,扶你萬一傷瞭你怎麼辦?有時候暈倒啊、骨折啊,還真不能隨便動、隨便扶。

一個阿姨說“意料中”

無獨有偶,同樣遭人“冷眼冷遇”的紅姨也告訴記者,她也確實跌倒過一回,就在體育東路路口。

羊城晚報:您當時跌倒時有人來幫助嗎?

紅姨:沒有,誰會來幫你呢?我那次是過馬路的時候,一踩階梯就崴瞭腳,當場就蹲瞭下來,跟這次差不多,也沒有人管。

羊城晚報:那這一次在測試之前您有抱著希望嗎?

紅姨:說實話,真是沒有。首先是擔心好心做壞事啦,還要擔心對方是不是騙子,對吧?現在負面的報道那麼多,看得多都怕啦。

羊城晚報:那麼說這樣的結果是您意料之中的?

紅姨:意料之中的啦,我就知道肯定沒有人來幫手的。·馮小靜·

期待公民意識救贖失信社會

說信訪談對象

廣州市社科院哲學院院長曾德雄

文/羊城晚報記者 何裕華

根據中國社科院在今年初發佈的《中國社會心態研究報告2012—2013》,我們的社會總體信任程度僅為59.7分,“已經跌破信任底線”。在經濟發展大步向前的好時代,中國社會倫理道德是否已跌進瞭最壞的時代?作為中國南方的一線大都市,廣州的“不信任”又呈現怎樣的特征?就此,記者專訪瞭廣州市社科院哲學院院長曾德雄。

“不能容忍”是一種覺悟

羊城晚報:您怎麼看待目前中國社會總體信任程度低下的問題?

曾德雄:信任問題是當前政治體制、文化經濟裡最大的社會問題。公權力不講誠信,我們就幾乎失去瞭講誠信的動機和動力,堅持誠信的任何動機和動力,因為沒有安全感啊,上行下效,其他人也不講誠信瞭。作為普通民眾,最大要求和期望就是活著,為瞭活著采取一切手段,包括不誠信。

羊城晚報:公權力不講信用不是當下特有的,為何還會“跌破信任底線”?

曾德雄:是的,其實這裡面有誤區,老是把以前想得很美好,其實誠信問題是一直都存在的。我們現在之所以覺得以前那麼好,“禮儀之邦”什麼的隻是我們祖先留下的一個文明的理想,道德的理想。朱熹說瞭:“孔孟之道未嘗於一日得行於天地之間。”從古到今,自上而下的欺詐瞞騙、貪圖利益一直都有,關鍵是以前都覺得是正常的,現在大傢覺得不正常瞭。

羊城晚報:“覺得不正常”是一件好事情。

曾德雄:是的,從某種意義上講,應該說現在的情況比以前更好而不是更壞,因為現在大傢已經不能容忍瞭,以前大傢覺得是常態。不能容忍,正是一種道德覺悟。

廣州民眾信任度是上升的

羊城晚報:在《報告》調查的七個城市裡,廣州的情況較其他城市更好還是更差?

曾德雄:我認為,廣州會更好,因為廣州的公民文化很發達。公民權利主張和權利意識覺醒密切相關。政府也好、商傢也好,一個承諾沒有兌現,大傢覺得權利受到侵害,欺騙瞭我嘛,就站出來維權。所以廣州有瞭“口罩男”、“拇指妹”、“舉牌哥”等等這些人和其行動引起的社會輿論。現在,廣東省要建新嶺南文化中心地,我認為新嶺南文化的核心就是公民文化。

羊城晚報:除瞭一種對上的信任問題,我們還存在著一種人際間的不信任問題,您如何看待?

曾德雄:當然,目前廣州的人際互信狀況沒有達到理想程度,這在全中國都一樣的。這是社會轉型過程中的一種社會關系構建空白引發的。我們看,傳統中國社會是熟人社會,根據血緣排座次,由關系一圈圈向外影響,但隨著社會轉型,大傢逐步離開熟人社會,進入陌生人社會,因而迫切需要建構一種新的“陌生人倫理”。如何構建?也是跟權利意識有關。權利原則就是,雖然每個人都是陌生的,但大傢都是一個獨立的權利主體,互相不能侵犯,大傢有這個底線。同時,也因為各人的主體的確立,互助行為也會隨之產生,這就是所謂的“熟悉的陌生人”。這是新的社會倫理的構建基石。

羊城晚報:作為媒體,我們能做些什麼?

曾德雄:其實廣州的媒體已經做得很好,一方面是勇於不斷揭露社會中自上而下存在的不誠信例子,另一方面又不斷關註維護個人或集體權利的公民行動,應當繼續保持。

從廣州的情況可以看到,真正在下降的是體制,社會民眾方面是有上升的,托起上升力量的包括公民個體、公共知識分子、擔任瞭一定公共職務有一定專業背景關註公共事務的公共意見分子和媒體。而公民意識、公民行動,還有種種慈善機構社會公共組織,都是從下而上的一種自我救贖的表現。當然,要從這部分人擴大到全社會從而修復社會信任度、社會道德,需要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但我們應當看到希望,並堅持喚醒公民的權利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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